五月十六日

  晚上有人請漢斯和英格外出吃飯,我們三個人歡歡喜喜的吃了晚飯,馬上回房去休息。
  “荷西,要走的事先不講,我二十三號先走,多少帶些錢,你三十號以后有二十天假,薪水結算好,走了,再寫信回來,說不做了——不再見。”
  “嘖,這樣做——不好,不是君子作風,突然一走,叫公司哪里去找人?”
  “噯,你要怎么樣,如果現在說,他們看你反正是走了,薪水會發嗎?”
  “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做人總要有責任。”“死腦筋,不能講就是不能講。”真叫人生气,說不听的,那有那么笨的人。
  “一生沒有負過人。”他還說。
  “你講走,公司一定賴你錢,信不信在你了。”荷西良心不安了,在房里踱來踱去。
  外面客廳嘩的一推門,以為是英格他們回來了,卻听見杜魯醫生在叫人。
  我還沒有換睡衣,就先走出去了。
  “叫荷西出來,你!”他揮揮手,臉色蒼白的。我奔去叫荷西。
  荷西才出來,杜魯醫生一疊文件就迎面丟了過來。“喂!”我大叫起來,退了一步。
  “你做的好事,我倒被港務局告了。”臉還是鐵青的。
  “他說什嘛!”荷西一嚇,英文根本听不懂了。“被告了,港務局告他。”我輕輕的說。
  “那條夾在水道上的沉船,標了三個多月了,為什么還不清除?”手抖抖的指著荷西。
  “哪條船?”荷西還是不知他說什么。
  “港口圖拿出來。”荷西對我說,我馬上去翻。圖打開了,杜魯醫生又看不懂。
  “早就該做的事,現在合約時限到了,那條水道開放了,要是任何一條進港的船,撞上水底那條擱著的,馬上海難,公司關門,我呢,自殺算了,今天已經被告了,拿去看。”他自己拾起文件,又往荷西臉上丟。
  “杜魯醫生,我——只做漢斯分派的船,上星期就在跟那些水泥拚命,你這條船,是我來以前標的,來了三個半月,替漢斯打撈了七條,可沒提過這一條,所以,我不知道,也沒有責任。”
  荷西把那些被告文件推推開,結結巴巴的英文,也解釋了明明白白。
  “現在你怎么辦?”杜魯還是凶惡极了的樣子。“明天馬上去沉船上系紅色浮筒,圍繩子,警告過來的船不要触到。”
  “為什么不拿鋸子把船去鋸開,拉走?”
  荷西笑了出來,他一笑,杜魯醫生更火。
  “船有几吨?裝什么?怎么個沉法?都要先下水去測,不是拿個鋸子,一個潛水夫就可以鋸開的。”
  “我說你去鋸,明天就去鋸。”他固執的說。
  “杜魯醫生,撈船,要起重机,要幫浦抽水,要清倉,要熔切,要拖船,有時候還要爆破,還要應變隨時來的困難,不是一把小空气鋸子就解決了的,你的要求,是外行人說話,我不可能明天去鋸,再說,明天另外一條船正要出水,什么都預備好了,不能丟了那邊,再去做新的,這一來,租的机器又損失了租金,你看吧!”
  我把荷西的話譯成英文給杜魯醫生听。
  “他的意思是說,他,抗命?”杜魯醫生沉思了一下問我,以為听錯了我的話。
  “不是抗命,一條大船,用一個小鋸子,是鋸不斷的,這是常識。”我再耐心解釋。
  “好,好,港務局告我,我轉告荷西,好,大家難看吧!”他冷笑著。
  “他要告我嗎?”荷西奇怪的浮上了一臉迷茫的笑,好似在做夢似的。
  “杜魯醫生,你是基督徒嗎?”我輕輕的問他。“這跟宗教什么關系?”他聳了聳肩。
  “我知道你是浸信會的,可是,你怎么錯把荷西當作全能的耶和華了呢?”
  “你這女人簡直亂扯!”他怒喝了起來。
  “你不是在叫荷西行神跡嗎?是不是?是不是?”我真沒用,又气起來了,聲音也高了。
  這時玻璃門嘩一下推開了,漢斯英格回來,又看見我在對杜魯醫生不禮貌。
  他一皺眉頭,問也不問,就說:“哼,本來這個宿舍安安靜靜的,自從來了個三毛,雞飛狗跳,沒有一天安宁日子過。”“對,因為我是唯一不受你們欺壓的一個。”我冷笑著。杜魯醫生馬上把文件遞給漢斯,他一看,臉色也變了,窘了好一會,我一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他東接工程,西拉工程,把這一個合約期限完全忘了。
  “這個——”他竟不知如何措辭,用手摸了摸小胡子,還是說不出話來。
  “荷西,我以前,好像跟你講過這條船吧!”他要嫁禍給荷西了,再明白不過。
  “沒有。”荷西雙手叉在口袋里坦然的說。
  “我記得,是你一來的時候,就講的,你忘了?”“漢斯,我只有一雙手,一天二十四小時,几乎有十六小時交給你,還有八小時可以休息,你,可以交代我一千條沉船,我能做的,已經盡力了,不能做的,不是我的錯,而且,這水道上的一條,實在沒交代過。”
  漢斯的臉也鐵青的,坐下來不響。
  “只有一個方法可以快,船炸開,拖走,里面的礦不要了。”荷西說。
  “裝的是鋅,保險公司不答應的,太值錢了,而且已經轉賣出去了。”漢斯歎口气說。
  “明天清倉,你二十西小時做,路易也下水,再雇五十個人上面幫忙,黑人潛水夫,有多少叫多少來。”荷西听了喘了口大气,低下了頭。
  “打電報給羅曼,快送人來幫忙。”我說。
  “來不及了。”漢斯說。
  “這兩天,給他們吃得好,司机回來拿菜,做最營養的東西。”他看了我一眼吩咐著。
  “沒有想過荷西的健康,他的肺,這樣下去,要完了。”我輕輕的說。
  “什么肺哦,公司眼看要垮了,如果因為我們這條船,發生了海難,大家都死了拉倒,還有肺嗎?”漢斯冷笑了起來。“漢斯,整個奈及利亞,沒有一架‘減壓艙’,如果海底出了事,用什么救他們?”
  “不會出事的。”他笑了。
  我困難的看著荷西,前年,他的朋友安東尼奧潛完水,一上岸,叫了一聲:“我痛!”倒地就死了的故事,又嚇人的浮了上來。
  “不擔心,潛不深的。”荷西悄悄對我說說。
  “時間長,壓力還是一樣的。”我力爭著。
  “好,沒什么好說了,快去睡,明天五點半,我一起跟去。”漢斯站起來走了,杜魯醫生也走了,客廳留下我們兩個。對看一眼,欲哭無淚。
  道義上,我們不能推卻這件事情,這不止是公司的事,也關系到別的船只的安全,只有把命賠下去吧。
  晚上翻書,看到喬治•哈里遜的一句話:“做為一個披頭,并不是人生最終的目的。”
  我苦笑了起來,“人生最終的目的”是什么,相信誰也沒有答案。

  五月十七日

  昨夜徹夜未眠,早晨跟著爬起來給荷西煮咖啡,夾了一大堆火腿三明治給路易和他帶著,又倒了多种維他命逼他服下去,一再叮嚀司机,黃昏時要回來拿熱茶送去,這才放他們走了,現在連晚上也不能回來了。
  荷西走了后,又上床去躺了一會,昏昏沉沉睡去,醒來已是下午兩點多了,嚇了一跳,想到牛排還凍在冰箱里,奔出去拿出來解凍,拿出肉來,眼前突然全是金蒼蠅上下亂飛,天花板轟的一下翻轉過來。
  一手抓住桌子,才知道自己在天旋地轉,深呼吸了几口,站了一會,慢慢扶著牆走回房去,慢慢躺下,頭還是暈船似的昏,閉上眼睛,人好似浮在大浪上一樣,拋上去,跌下來,拋上去,又跌下來。
  再醒來天已灰灰暗了,下著微雨,想到荷西路易的晚飯,撐起來去廚房煎了厚厚的肉,拌了一大盤生菜,又切了一大塊黑面包、火腿、乳酪,半撐半靠的在裝籃子,人竟虛得心慌意亂,抖個不停,冷汗一直流。
  “啊!在裝晚飯,司机剛好來了。”英格慢慢踱進廚房來。“請你交給他,我頭暈。”我靠在桌子邊,指指已經預備好的籃子,英格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拿了出去。
  拖著回房,覺得下身濕濕的,跑去浴室一看,一片深紅,不是例假,是出血,這個毛病前年拖到去年,回到台灣去治,再出來,就止住了,這一會,又發了,為什么?為什么會再出血?是太焦慮了嗎?
  圣經上說,“你看天上的飛鳥,也不种,也不收,天父尚且看顧它們,你們做人的,為什么要憂慮明天呢?一天的憂慮一天擔就夠了。”
  荷西不回來,我的憂慮就要擔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擔到永遠……。
  夜悄悄的來了,流著汗,床上勢了大毛巾,听朱醫生以前教的方法,用手指緊緊纏住頭頂上的一撮頭發,盡力忍住痛,往上吊,据說,婦人大出血時,這种老方子可以緩一緩失血。
  不知深夜几點了,黑暗中听見漢斯回來了,杜魯醫生在跟他說話,英格迎了出去,經過我的房門,我大聲叫她:“英格!英格!”
  “什么事?”隔著窗問我。
  “請杜魯醫生進來一下,好像病了,拜托你。”“好!”她漫應著。
  擦著汗,等了半天,听見他們在笑,好像很愉快,工程一定解決了。
  又听了一會儿,汽車門碰的一關,杜魯醫生走了。客廳的音樂轟一下又炸了出來,英格和漢斯好似在吃飯,熱鬧得很。
  還是出著血,怕弄贓了床單荷西回來不能睡,悄悄的爬下床,再舖了兩條毛巾,平躺在地上,冷汗總也擦不完的淋下來。
  荷西在水里,在暗暗的水里,現在是几點啊?他泡了多久了?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想到海員的妻子和母親,她們一輩子,是怎么熬下來的?离開荷西吧!沒有愛,沒有痛楚,沒有愛,也不會付出,即使有了愛,也補償不了心里的傷痕。
  沒有愛,我也什么都不是了,一個沒有名字的行尸走肉而已。
  “做一個披頭,不是人生最終的目的。”
  做荷西的太太,也不是人生最終的目的,那么要做誰呢?要做誰呢?要什么目的呢?
  血,隨你流吧,流完全身最后一滴,流干吧,我不在乎。

  五月二十日

  “不要說話,不要問,給我睡覺。”荷西扑上床馬上閉上了眼睛。
  三天沒有看見荷西,相對已成陌路,這三天的日子,各人的遭遇,各人的經驗都已不能交通,他,經歷了他的,我,經歷了我的,言語不能代替身体直接的感受,心靈亦沒有奢望在這一刻得到滋潤,痛的還是痛,失去的,不會再回來。
  睡吧!遺忘吧,不要有夢,沒有夢,就沒有嗚咽。沒有夢,也不會看見五月的繁花。

  五月二十一日

  鋅起出來了,今天炸船,明天起重机吊。
  漢斯今夜請客,報答德國大公司在這件事上借机器借人力的大功勞。
  英格去買的菜、還是撐了起來,血總算慢慢的在停,吃了一罐沙丁魚,頭馬上不暈了。
  已經撐了二十一天了,不能前功盡棄,還有兩天,漢斯欠的錢應該付了。
  有一天,如果不小心發了財,要抱它几千万美金來,倒上汽油燒,點了火,回頭就走,看都不要看它怎么化成灰燼,這個東西,恨它又愛它。
  荷西休息了一夜,清晨又走了,意志真是奇怪的東西,如果不肯倒下來,成了白骨,大概也還會搖搖晃晃的走路吧!
  只做了四個菜,沒有湯,也沒做甜點,也沒上桌吃,喘著气,又扑到床上去。
  半夜荷西推醒我,輕輕叫著:“三毛,快起來,你在流血呢,是月經嗎?怎么那么多?”
  “不要管它,給我睡,給我睡。”迷迷糊糊的答著,虛汗又起,人竟是醒不過來。
  “三毛,醒醒!”
  我不能動啊!荷西,听見你在叫我,沒有气力動啊!“不要緊”
  “唉!天哪!”又听見荷西在惊叫。死命擠出了這句話,又沉落下去。
  覺得荷西在拉被單,在浴室放水洗被單,在給我墊毛巾,在小腹上按摩……
  沒關系,沒關系,還有兩天,我就走了,走的時候,要帶錢啊!
  我們是金錢的奴隸,賠上了半條命,還不肯釋放我們。

  五月二十二日

  早晨醒來,荷西還在旁邊坐著。
  “為什么在這里?”慢慢的問他。
  “你病了。”
  “漢斯怎么說?”
  “他說,下午再去上工,路易去了,不要擔心。”“要不要吃東西?”
  我點點頭,荷西赶快跑出去,過了一會,拿了一杯牛奶,一盤火腿煎蛋來。
  “靠著吃!”他把我撐起來,盤子放在膝上,杯子端在他手里。
  “不流血了。”吃完東西,精神馬上好了,推開盤子站起來,摸索著換衣服。
  “你干嘛?”
  “問漢斯要錢,明天先走,他答應的。”
  “三毛,你這是死要錢。”
  “給折磨到今天,兩手空空的走,不如死。”
  “漢斯——”我大叫他。
  “漢斯。”跑出去敲他的門。
  “咦,好啦!”他對我笑笑。
  我點點頭,向他指指客廳,拿了一張紙,一支筆,先去飯桌上坐下等他,荷西還捧了牛奶出來叫我吃。“什么事?”他出來了。
  “算帳。”趴在桌上。
  “今天星期天。”
  “你以前答應的。”
  “你明天才走。”
  “明天中午飛机。”
  “明天早上付你,要多少?”
  “什么要多少?荷西做到這個月底,有假回去二十天,我們來結帳。”
  “他還沒做滿這個月。”
  “結前三個月的,一共要付我五千美金,荷西走時,再帶這個月的兩千,什么以前說的四百美金加班費,就算稅金扣掉,不要了。”
  “好,明天給你,算黑市价。”
  “隨你黑市、白市,虧一點不在乎,反正要美金。”“好了吧!”他站了起來。
  “五千美金,明天早晨交給我。”
  “一句話。”
  再逼也沒有用了。
  “千万不要講不做了,度假回去,他們護照會還你,職業執照我們去申請補發,三十號,你一定要走,帶錢,知道吧?”
  在床上又叮嚀著荷西,他點點頭,眼睛看著地下。我們實在沒有把握。
  “箱子等我回來再理,你不要瞎累。”
  臨上工時,荷西不放心的又說了一句。

  五月二十三日

  荷西還是去上工,說好中午十二點來接我去机場,飛机是兩點一刻飛“達卡”,轉赴迦納利群島,行程是八小時。在房內東摸西弄,等到十一點多,杜魯醫生匆匆來了,漢斯叫我出來。
  “這一疊空白旅行支票,你簽字。”
  真有本事,要他換,什么都換得出來。
  我坐下來一張一張簽,簽了厚厚一小本,杜魯醫生沒等簽完,站起來,推開椅子,走了,連再見都沒說。簽完支票,開始數,數了三遍,只有一千五百二十美金,小票子,看上去一大疊。
  “怎么?”我愕住了。
  “怎么?”漢斯反問我。
  “差太多了。”這時心已化成灰燼,片片隨風飄散,無力再作任何爭執,面上竟浮出一絲恍惚的笑來,對著那一千五百二十美金發呆。
  “哼!”我點著頭望著漢斯。
  “好,好!”盯住他,只會說這一個字。
  “臨時要換,哪來那么多,五千美金是很多錢啊,你不知道?”他還有臉說話。
  “漢斯,我有過錢,也看過錢,五千美金在我眼里,不是大數目,要問的是,你這樣做人,這樣做吸血鬼,天罰不罰你?良心平不平安?夜深人靜時,睡得睡不著?”“媽的!”他站起來去開了一罐啤酒,赤著腳,一手叉腰一面仰頭喝酒,眼睛卻盯住我。
  “荷西三十號走,我們答應你的期限,已經遵守了,希望你到時候講信用,給他假,付他薪,就算你一生第一次破例,做一次‘正人君子’,也好叫人瞧得起你。”
  “哼!你瞧不瞧得起我,值個鳥。”
  不再自取其辱,回房穿好鞋子,放好皮箱,等荷西來接。“怎么?只付了一千多啊?”荷西不相信的叫了,也沒時間再吵,提了箱子就往車上送。
  “三毛,再見!”英格總算聲來握握手,漢斯轉身去放唱片。
  “漢斯——”我叫他,他有點意外的轉過身來。“有一天,也許你還得求我,人生,是說不定的。”我微笑的伸出手來,他沒有料到我會這么心平气和的跟他告別,臉上一陣掩飾不住的赧然,快速的伸出手來。
  “還再見嗎?”他說。
  “不知道,有誰知道明天呢?”
  過了海關,荷西在鐵欄外伸手握住我。
  “下星期一,机場等你,嗯!”我說。
  “馬上去看醫生,知道吧!家事等我回來做。”他說。“好!”我笑笑,再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臉。
  擴音器正在喊著,“伊伯利亞航空公司,第六九八號班机,飛達卡、迦納利群島的乘客,請在一號門登机,伊伯利亞航空公司第——”
  “三毛!”荷西又叫了一聲,我回過身去,站住了。“嗯!飛机上,要吃東西啊!”他眼睛濕了。
  “知道,再見!”我笑望著他。
  再看了他一眼,大步往出口走去。
  停机坪上的風,暢快的吹著,還沒有上机,心已經飛了起來,越來越高,耳邊的風聲呼呼的吹過,晴空万里,沒有一片云。
  后記
  六月十二日,我在迦納利群島的机場,再度搭乘同樣的班机,經達卡,往奈及利亞飛去。
  荷西沒有回家,五月三十日,三十一日,六月一日,二日都沒有他的影子。
  漢斯在我走后數日撞車,手斷腳斷。
  荷西無傷,只青了一塊皮。
  英格護著漢斯馬上回德醫治,公司失了他們,全靠荷西一人在撐,路易沒拿到錢,走了。荷西亦要走,漢斯發了八次電報去迦納利島給我,几近哀求,薪水仍然未發,越積越多,道義上,我們又做了一次傻瓜,軟心的人啊!你們要愚昧到几時呢?
  下机時,杜魯醫生,夫人,都在接我,態度前倨后恭。
  人,總要活得有希望,再走的時候,不該是口袋空空的了。
  万一下月再走,還是沒領錢,那么最愛我的上帝,一定會把漢斯快快接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不會只叫他斷手斷腿了。
  “要相信耶和華,你們的神,因為祂是公義的。”

點評荷西:
好人也。
為一深情而窩囊的笨蛋,看到一半總想跑到故事裡把他痛扁一頓;然後再快快竄出來,看看三毛要怎麼寫下去。:P
耗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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