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考試

之一

頭一個跌進我意識裡的是法學教授的臉孔。他是教刑法的,一張方正的臉上看起來很痞氣。於課堂上他很能說,口才很好,十分幽默,同學們每次上他的課都會被他逗得笑堂。但我並不喜歡他。我不喜歡他的緣故是因為風格。他喜歡舉例子,很能扯,從一個例子上頭可以再扯出三四個其他的例子。每個例子都很辛辣,也十分逗趣,絕大部份都是他個人的觀感。只是我總不知他課堂上的主題究竟為何。他總是扯得偏題了,且偏得老遠。如果是頭一次上他的課會以為這位教授整堂都在開玩笑。我學了近一年的刑法,目前還不知道刑法究為何物。我無法對刑法下一個精湛的定義,就這點上也許要歸於我自己的謬失,但我也必須強調,這位教授可能必須負上一半的責任,因為我打從心底並不承認他教得好。雖然他經常在課堂上得意洋洋地自負為名師。

偶爾刑法名師會在課堂上表達一點對當今政治的看法。這我無所謂。反正當時的我幾乎逢他的課必翹,也許是因為初入大學的猖狂吧。他不點名,也不期中考,更沒有小考;上課的內容我無須在乎。讓我感到反感的是他有一回在課堂上居然對我一向景仰的政治人物大肆抨擊,盡惡詛之能事。滿口的胡說八道,什麼“那種人就該下地獄”、“斷子絕孫”、“永世不得超生”、還有“來生也會做豬做狗”諸此惡語。……他很厲害。當時我想。平常以往臺上不論藍綠的表態我都能無動於衷,因為老師們都明智地懂得要“明哲保身”。就算是上政治學,教授的批評多少會有點根據,不會令人覺得無的放矢。可是這位……今天這位名師在我的眼中徹底喪失了尊嚴。身為師長應有的氣度與修養到了這位名師的身上被我徹底的嘲諷和蔑視。就算他是每年國家考試的主考官並以此自恃浮誇,恐怕也不會增加在我心目中的任何一點份量。(然而事實上,他真的是出題委員兼主考官,並修法委員。近年刑法的更動都是由他操刀。)

也許鄙視這樣一位可憐的教授會令我感到驕傲。我曠他的課變得那麼的理所當然,絲毫沒有歉疚,還有些微的志得意滿。我鄙視那些課堂照上的乖乖派,甚至還帶著同情。他們在指望能由這樣的課堂學習到什麼呢?老師上得吹噓自誇,天花亂墜;不解釋定義,不分析法理;台下同學一臉惘然,因為臺上的大人好像在唱天書,也不知道由哪裡唱到了哪裡;要再把思緒統合回歸原先的主題,太難!我在場聽著聽著不由得難過起來,我翹了四分之三的課固然不學無術,可是你們大清早起來聽唱戲,死背著大段似是而非,片段而零碎的法條與例題在做什麼呢?如果是為求高分,那還真是高分的悲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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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mi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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