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考試

之二

有一回,教授開口了。(註1.)他這樣說,
“期末考吧!就下下星期。”
聲調仍是一如既往的痞氣帶點戲謔,好像他所諷刺的不是一場熱血青春,而是一齣荒謬至極的法律鬧劇。他的言語中充斥著興奮,以及另一種難以言狀的情感。這種情感浮現於面容,就形成了一種無端的神聖,一種純真的嚮往,而其光華不可侵。
他笑得是那麼的詭異,樣子就像是被供在神龕前的釋迦摩尼。而台下的大一生們則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尊佛,正猶疑著要不要臨時衝上前去涕泗縱橫地緊抱佛祖的大腿……,但他們怨聲未出,便已欣然匍匐。

考試。就這學期全部的內容,他全沒照書本教,所以難以界定範圍。

而我慘了。

完蛋了。那是闖進我腦海裡的第一個聲音,我自己對我自己這麼說。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那些自以為是浩蕩澎湃的傲氣就這樣要葬送在幾紙輕薄而蒼白的考題下;考三題,沒過全當,賭注太大輸不起;兩題四十,一題二十,剛好湊和成滿分,憲法民法政治經濟西洋文化史都要摻和在一起考,撞期者有之,車輪戰有之,我肯定會被逼瘋!

那時徘徊於宿舍陽台外的滿月一定在冷笑,恰如那些令我不眠的日子。期末考逼近,我死到臨頭還故作瀟灑佯狂,都過了整整一星期,我人仍在網路裡流連廝混,假裝萬事不在意,其實心裡卻急得發慌。那位經濟的室友Lily又把流行音樂放地震天嘎響,一首一首又一首,從飛兒到王力宏再到孫燕姿,那電子音樂的鼓聲節奏嘈的足以令人由安詳的睡夢裡彈跳起來,地震否?天塌否?都不是,深更夜半,日光燈仍是刺眼的花亮,歷史的小Lu依舊霸著寢電與她姊妹憧憬著她的未來男友,肆無忌憚的笑聲像是雷公唱卡拉OK。我瞥了一眼對角念社福的兔兔,她正專注地對著電腦打字,打一會停一會,嘴邊掛著不相稱的微笑,msn,我知道的。再看看一旁桌上那堆得近天高的刑法共筆(註2)以及註定念也念不完卻足以成為砸人兇器之磚頭書數本,簡直要流出眼淚。實在太滑稽。

室友真好命,都沒有期末考來瞎攪和(那是騙人的!)。我大一上學期很丟人地被當了刑法和憲法,寒假在家過節時還親身領教了父母親的暴走威力,我曾親口答應要好好唸書的。念博士的哥哥還怒言曰:這成績單上標注的40分搞不好還是教授給的同情分數,我看原始分連10分都沒有,這個三八一定每堂課都曠,連老師在上什麼都不知道!我啞口無言。過了半載,已是下學期的期末,眼看著就要放暑假,我想起自己的承諾以及當前重如泰山、其負比天的書籍資料,還有那一群終日耽溺於聲色犬馬酒池肉林的哥們室友,突然想拿把槍把自己給斃了。


註一:我當然是不上課的,之所以會聽見他的親口之言是由於偶爾輪到我那一組做班上的共同筆記時,學藝會傳課堂錄音給我。一聽錄音檔自然明白這位刑法名師課堂上之口沫橫飛。不過得到錄音檔不是常有的事,通常五六週才會輪回原來的一組。

註二:共筆,即共同筆記也。接到學藝傳來的錄音檔後,必須一字不露地將課堂老師所言打下。廢話有之,重點有之,逐字逐句,一句話十個字說不到三秒鐘,邊聽邊打,工作時十分辛苦。不過共筆做好後,由於是分組製作,勞力成果由全班共享。乃考前臨時抱佛腳之利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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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mi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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