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考試

之五


破空的雷聲將我由安眠鄉中嚇醒,陽台外,雨水像是直由天頂傾瀉而下,狂風暴雨,聲勢如同千軍萬馬,飛騰著橫掃過校園中的大片平野。我嚇得呆了,一驚起身,內心直叫著慌──幾時幾刻了?抓了鬧鈴來看後,便被判了死刑。天!我慌地坐床彈起,八點半,我還考試不考?

急得幾乎要哭,一下子我亂得不知該穿衣服,還是背共筆裡的重點,驚惶失措得連跳腳不是,跺腳也不是,我氣苦,搥胸頓足,幾乎要尖叫……徹底的慌了。可是叫或不叫又能扭轉些什麼?遲疑,猶豫,我拼命拼命的說服自己這是假的,我正在睡覺,我還在做夢──但已經沒有餘暇再想了,我連恐慌猶豫的時間都沒有……我該怎麼辦?窗外的雷聲轟隆轟隆,室內的三位室友,Lily、小陸跟兔兔卻好夢正酣,她們正安靜在她們的世界裡,襯對著此時,我的恐懼、以及我的惶惑彷若虛構。心裡盤算著,由宿舍到法學院步行最快也要十五分的用時,想到這我驀地恨了;雷雨交加之際只怕等我到了考場僅剩一個鐘頭的考試時間……。昨天心中的熱血一下子涼成了死灰,我拿什麼跟人家考試呢?

看了一眼昨晚遺留下的、苦讀過的痕跡,那滿桌凌亂荒唐的雜紙碎頁靜靜地擱在那,好像時間已經靜止。我拾了其中一份,讀了幾個字,想試著喚醒昨夜的學習印象,卻徒然的發現,我所奮鬥過的,那些昨晚的狂熱,已經完全化作眼前陌生而零碎的隻言片語,就在我一夢醒來後,記憶底一點殘影也沒留下,空空茫茫,什麼都沒有。我又慌的想哭了。可是我不能哭,因為哭泣將會浪費時間。我想到共筆之中有老師強調過的必考題,便努力思索答案,卻沒有半點印象,只好再度拿起共筆生吞活剝起來。那天清晨,不能說是咬牙切齒,可是我一直盡力隱忍著內心那巨大而壓迫著的什麼。我隱忍著不讓自己崩潰。雨勢很大,我一把抓了雨傘和共筆,艱難的往外衝,相同的情景像是重現了的昨日;狂亂的降雨在落下時激起陣陣白煙,模糊了路上的景致,一下子遮掩了我奔跑的身影。白濛濛的雨霧覆蓋了一切,行道,樹木,花叢,還有隱約的院系建築的姿影……,一切都是雨。而我在當中變得渺小了。

等到意識徹底清明的時候,我緊握在手中的共筆早已被暴雨打得爛了,黑色的墨水在紙面糊成了一團又一團,什麼都看不清了。我的雨傘在雨勢的劈打下零落開花,幾乎光裸的雙腳踩著夾腳拖一面爬著陡坡,一面在暴雨結成的幕中艱困前進,像是某種微渺而柔弱的生物在同自己的命運掙扎頑抗一樣,那樣狼狽的姿態。視線不良,我於是在慌亂之中走錯了路,而回返的時候太過急躁,沒注意積水而潮溼的地板,便冷不防滑了一跤。踉蹌的支起身後,我毫不猶豫地大步前進。多麼冷靜而持重的反應哪。當時的我,差點就這麼哭了出來。

滑跤比冷雨更讓我覺得寒冷。某些時刻,我極端迷信,雖然我平常更寧願用理性解決問題,可是那天,這一跤,幾乎摔光了我所有赴試的決志與信心。

──是什麼不祥的兆頭吧──

因為我是這麼的努力。我很拼命,相較於其他人,我豁出了一切,雖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四小時不到。我念書時很著慌,可是我是拿死做注的。對於我的付出,誰能站出來與之比擬呢?誰能與死為敵?我曾經如此驕矜──可是我畢竟還是滑跤了,緊要關頭,這使我心灰意冷。


而到了考場已是九點了。


Shamino,02/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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