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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很久沒有吃豆腐的。

一方面是因為來到了法國,
本來就不容易買到豆腐,
但另一方面,
我也的確沒有特別想吃豆腐的意願。
這對我來說是很反常的,
因為從小豆腐就是我最愛的食物之一,
我對豆腐的愛好一直持續到兩年前的十一月份。

認識我的人或許已經猜到原因,
我並非不再喜歡吃豆腐,
而是下意識的避免去想這種會讓我觸景傷情的食物,
就像我也不再愛吃稀飯一樣。

因為那都會讓我想起奶奶,
然後我又會陷入無處可去的懷念。
欲念無人可念,欲戀也無人可戀,
我現在是如此可悲的悔恨著悼念從前。

這樣或許太過善感,
直到一年後我還無法承受這巨大的痛楚。
連我自己也不能預知,
在那個悲哀的冬日來臨之前。

一向對人的聚散冷情的我,
卻無法像往常一樣,
灑脫的走出這凌遲得我將要滅頂的悲哀。
我花了一年的時間說服自己,
逼迫自己遺忘這刻骨的悲傷,
可時時刻刻惦念著要遺忘,
卻益發的清晰起來。
然後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夢中,
經由她那栩栩如生的形象,
我才發現,
她一直都在我心裡,
是我死命的抓著所有她的回憶,
不肯遺忘,
是我還一直奢望,
這沒有她的一年,
只是一場大夢,
當這場夢魘醒後,
我還能聽到她躺在床的另一側,
輕輕的喚著我,
在我梳爬了汗溼的髮後,
天才矇矇亮,
然後她會乘著天光起床,
留我在床上繼續賴著,
為這個愛撒懶賴床的孫女,
熬上一鍋稀飯,
在稀飯中還不忘放入我愛吃的地瓜簽,
然後走到橋對面的雜貨店,
跟阿英婆買上一塊傳統豆腐,
這是她跟孫女最平常的早點,
可是她們吃了好些年,
也從來不覺得膩過。
日子就是這樣,
平淡,
沒有改變的過著.......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直到盡頭,
我當時還太小了,
我以為人生是很長久的,
而分離只是無可奈何的意外,
只要沒有意外,
就不會有任何改變。
可人生不就是莫可奈何嗎?

所以我的美夢醒了,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到此刻我才悲哀的體悟了,
以前它不過就是句被引用到氾濫的詞句,
再無任何動人處,
可如今,
坐在空盪的飯桌前,
往常一向坐在桌子右側的人不見了,
少了她邊扒飯邊叨唸的聲音,
靜的怕人,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她沒有預警的就悄然退席,
而我卻仍坐在飯桌前,
愣愣的抓著碗,
扭著頭驚愕著她的消失。
這飯,
變得乾澀的令人食不下嚥,
而以往平凡無奇的稀飯豆腐,
卻像洪水猛獸般,
即使是想到也令人心痛莫名,
於是我不再嗜吃這些會讓我不由自主往回憶裡鑽的食物,
因為以往陪我一起吃的人,
已經自人生這場筵席中,
永遠離席。

此恨何時已?
滴空階、寒更雨歇,
葬花天氣。
數載悠悠魂夢杳,
是夢早應醒矣!
料也覺,人間無味。
不及夜臺土隔,
冷清清、一片埋愁地。
祖孫情,竟拋棄!
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
年來苦樂,與誰相倚。
我自終宵成轉側,忍聽雞鳴又啼?
待結個、來生緣續,
還怕兩人都薄命,再緣慳、
賸月零風裡。
清淚盡,紙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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